“我应付她便是，这位娇小姐今天来者不善。”
方彻道：“宁护法，你到了主审殿就赶紧溜。”
“大人，属下对您是忠心耿耿！”
宁在非哈哈一笑，一副与主审官大人同甘共苦的样子。
进了主...
山谷中的钟声回荡不绝，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召唤，每一声都敲在人心最脆弱的缝隙里。顾沉剑光如练，身形掠出之际，剑锋已划破三具傀儡兵的脖颈，腐肉断裂，黑血喷洒，腥臭扑鼻。可那些尸体竟未倒下，反而四肢抽搐着重新站起，空洞的眼窝中燃起幽绿火苗。
“不死之躯！”一名边军战士怒吼，长枪刺穿一具锈甲兵胸膛，却被对方反手抓住枪杆，硬生生掰断。惨叫声中，那人被撕成两半，鲜血溅了身旁同伴满面。
顾沉眼神一冷，剑势陡然加快。他不再追求斩首灭敌，而是专挑关节、脊椎下手，将傀儡兵一节节拆解。剑光纵横间，残肢断臂纷飞如雨，黑气从碎裂的尸体内涌出，在空中凝成扭曲人脸，发出无声尖啸后消散。
那黑袍老者立于高处，骨杖轻点地面，口中念诵古老咒语。每念一句，地上尸体便多一分凶戾，连风都变得粘稠阴寒。
“你杀得再多，也不过是唤醒更多沉睡之魂。”老者冷笑，“这些曾死于长夜君主麾下的战士，他们的忠诚从未消亡。他们只是在等待，等待真正的君主归来，再度统御九幽！”
顾沉不答，只将手中剑舞成一道银弧，逼退围上来的五具傀儡兵。他能感觉到，体内的守心印正在微微发烫??那是母亲留下的印记，在警示着他某种危险正在逼近。
果然，就在他腾身跃起、准备突袭老者时，脚下大地突然裂开，数十条由白骨组成的锁链破土而出，如毒蛇般缠向他的四肢与腰身！
“缚魂链？！”顾沉瞳孔一缩，立刻运转真气欲挣脱，却发现这锁链竟能吸收灵力，越是挣扎，束缚越紧。转瞬间，他已经双膝跪地，冷汗涔涔而下。
老者缓步走来，青铜面具在昏暗天光下泛着诡异青芒。“你以为封印了冥玄血脉就能摆脱宿命？可笑！你可知为何偏偏是你被选中？因为你本就是‘容器’中最完美的那一具肉体??纯净的冥玄之血，又融合了圣族母系的守护之力，阴阳交汇，正是开启归墟之眼的最佳祭品。”
顾沉咬牙，额头青筋暴起：“我不是任何人的祭品。”
“但你逃不过命运。”老者举起骨杖，顶端镶嵌的骷髅头睁开双眼，射出两道惨白光芒，直照顾沉眉心，“现在，让我唤醒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，让你亲眼见证……你自己究竟是谁！”
刹那间，顾沉意识恍惚，眼前景象骤变。
他看见一座燃烧的王城，火焰冲天，百姓哀嚎奔逃。而在城中央的祭坛之上，一名身穿玄金龙铠的男人高举双手，头顶悬浮着一颗巨大的黑色心脏，正缓缓跳动。无数灵魂被吸入其中，化作纯粹的能量灌注进男人体内。
那是冥玄，千年前的长夜君主。
而在祭坛下方，跪着一个少年，约莫十五六岁，面容与顾沉一般无二。他浑身浴血，手中握着染血的匕首，脚边躺着一名女子??正是顾沉梦中见过的母亲。她胸口空了一块，心脏已被剜出，献祭给了那颗黑心。
少年眼中没有悲痛，只有狂热与崇拜。
“父亲……我为您献上了最后一份礼物。”少年嘶哑道，“从此以后，我便是您最忠实的奴仆，愿以我之魂，助您登临永生！”
画面戛然而止。
顾沉猛地吐出一口黑血，双目赤红如焚。“那不是我！那是你们制造出来的幻象！我从未杀过母亲！她是为封印血脉而自尽！”
“真假又有何分别？”老者冷笑道，“当你体内流淌着同样的血，当你一次次挥剑杀人时心中涌起的快意，难道还不明白吗？你早已在不知不觉中，走向了他的道路。”
顾沉剧烈喘息，守心印灼热如烙铁贴在胸口，几乎要烧穿皮肉。可就在这濒临崩溃之际，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清越笛音??
呜??
玉笛之声穿透迷雾，如月照寒江，涤荡心神。那是白璃留给他的唤魂笛，此刻竟自动共鸣，从怀中飞出，悬于半空自行吹奏！
笛音袅袅，顾沉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温柔的笑容，还有白璃站在断崖边望着他说：“你是顾沉，是我的兄长。”
“我是顾沉……”他低语，声音渐渐坚定，“我不是那个献祭母亲的疯子。我不是冥玄的奴仆。我是那个曾在边关雪夜里为战友收尸的人，是那个面对无辜孩童会收剑的人，是那个……还记得娘亲最后一句话的人。”
轰！
守心印猛然爆发出璀璨金光，如同朝阳初升，照彻幽谷。缚魂链寸寸崩裂，傀儡兵发出凄厉哀嚎，尽数化为灰烬。
老者踉跄后退，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：“不可能！你怎么可能抵抗归墟引魂术？！”
顾沉缓缓站起，拾起坠落的佩剑，目光如刀。
“你说我逃不过命运。”他一步步逼近，“可你忘了，命运最怕的，是从不认命的人。”
话音未落，剑光一闪。
老者的头颅冲天而起，青铜面具碎裂，露出一张布满符文的脸??那根本不是人类的面孔，而是用百张人皮缝合而成的邪物！
尸体倒下瞬间，整座山谷开始塌陷，地面龟裂，黑气翻滚，仿佛有巨兽即将破土而出。远处，九幽魇城的轮廓在云层中若隐若现，似乎因这场失败的仪式而震怒。
“大人！快走！”幸存的几名边军士兵拖着重伤之躯爬过来，“这里快要变成死域了！”
顾沉点头，收起唤魂笛，正欲撤离，忽然察觉脚下泥土中有异样波动。他蹲下扒开碎石，发现一块刻满符文的石碑半埋于土中。碑文古老晦涩，但他一眼便认出了几个字：
**“归墟之眼，位于南荒极渊，唯持守心印者可入。”**
他心头剧震。
原来母亲早就算到了一切，甚至留下了通往最终战场的线索。
“极渊……”他喃喃，“那就去极渊。”
三日后，极南之地。
此处已是大陆尽头，万山枯竭，天地灵气稀薄得近乎真空。一条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横亘大地，宛如大地睁开了第三只眼。裂缝边缘插着无数残破兵器与骸骨旗帜，风一吹过，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
这就是传说中的归墟之眼??诸圣镇压冥玄之处，也是轮回终结与重启的交汇点。
顾沉独自立于裂口边缘，黑袍猎猎，手中紧握守心印。玉符在他掌心微微颤动，似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。
“你来了。”一道声音凭空响起，并非来自外界，而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回荡。
是冥玄。
“我知道你会来。”那声音带着笑意，沧桑而威严，“你越是抗拒，就越接近真相。你以为自己是在对抗我？其实你每一步都在完成我的布局。守心印指引你至此，恰恰证明它本就是开启封印的最后一把钥匙。”
顾沉冷笑：“你错了。母亲留下它，不是为了让你复活，而是为了让我亲手终结你。”
“终结我？”冥玄大笑，“孩子，你可知道我是谁？我不是单纯的暴君，也不是堕落的邪神。我是第一个看透世界本质的人。这天地本就是一场谎言，众生皆为刍狗。唯有强者才能撕碎虚妄，主宰规则。而你，天生具备这份资格。只要你放下执念，接受你的血统，我们便可共掌永恒。”
狂风呼啸，裂缝深处传来阵阵低吼，仿佛有亿万冤魂在呐喊。
顾沉闭上眼，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：母亲剜心封印，白璃点燃灵犀灯，边军兄弟战死沙场，村庄百姓在梦中哭泣……
他睁开眼，眸中再无动摇。
“你说众生皆为刍狗。”他缓缓开口，“可若真是如此，为何你至今仍被困于此？因为这个世界，终究容不下彻底的黑暗。哪怕是最微弱的光，也能让谎言崩塌。”
他举起守心印，将其按向胸口。
金光暴涨，一道身影从他体内被强行剥离出来??那是一个与他容貌相似却更加狰狞的虚影，全身缠绕黑焰，正是冥玄残留在他血脉中的意志投影！
“不！！”投影怒吼，“你无法斩断血缘！你永远是我的儿子！”
“我不是。”顾沉一字一顿，剑锋横扫，斩向那道虚影，“我是顾沉。今日，我以母亲之名，斩父证道！”
剑光落下，天地寂静。
虚影崩解，化作漫天黑尘，随风而逝。
裂缝深处，最后一道锁链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。
紧接着，整个大地剧烈震动，归墟之眼缓缓开启，露出其内无尽深渊。一股无法形容的压迫感扑面而来，仿佛连时间都在此处停滞。
而在深渊最底部，一座孤零零的王座静静矗立，上面坐着一道模糊的身影。即便隔着万丈距离，顾沉也能感受到那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。
“很好。”冥玄的本体终于开口，声音不再蛊惑，而是纯粹的冰冷与蔑视，“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，那就亲自下来吧。让我们面对面，看看谁才是真正的……长夜君主。”
顾沉深吸一口气，纵身跃入深渊。
风在耳边呼啸，身体急速下坠，可他心中却前所未有的平静。他知道，这一战没有退路，也没有胜负之外的答案。
当他即将触底之时，守心印忽然脱离手掌，悬浮于前，化作一面金色屏障，护住全身。与此同时，一段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??
那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，她站在诸圣议会之中，手持玉符，毅然说道：“若有一日冥玄复苏，我愿以亲子为刃，斩其首级，葬其野心。此誓，天地共鉴。”
原来，这一切都是她的计划。
她嫁给了冥玄，只为接近他；她怀下孩子，只为孕育一把能杀死他的剑；她用自己的血封印血脉，只为给这把剑留下一丝人性。
而顾沉，从来就不是怪物。
他是母亲用爱铸造的利刃，是黑暗中唯一能斩断宿命的光。
王座之前，顾沉稳稳落地。
冥玄缓缓起身，高达十丈，周身环绕九重黑环，每一环都锁着一位远古圣者的残魂。他低头俯视顾沉，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。
“来吧，让我看看，你配不配做我的终结者。”
顾沉拔剑，这一次，不再是夜渊，也不是凡铁，而是由守心印凝聚而成的一柄光剑??通体澄澈如琉璃，剑身流淌着淡淡的银辉，仿佛承载着万千星辰的重量。
“我不配。”他轻声道，“但我愿意。”
剑出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，没有山河破碎的伟力，只有一道纤细却不可阻挡的光线，穿透了层层黑环，直指冥玄的心脏。
冥玄怒吼，双手结印，欲召万魂噬敌。可就在那一刻，所有被囚禁的圣者残魂齐齐睁眼，发出无声呐喊，竟反过来压制住了他的力量。
“你们……竟敢背叛我！”冥玄咆哮。
“我们从未效忠于你。”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，“我们追随的是秩序，而非暴政。”
光剑贯穿胸膛。
冥玄低头，看着那柄刺入心脏的剑，脸上第一次浮现震惊与不解。
“为什么……你能做到？”
顾沉站在他面前，渺小如尘，却挺直脊梁。
“因为你不懂爱。”他低声说，“而我，有一位宁愿牺牲自己也要给我选择权的母亲。”
身躯开始崩解，黑气四散，冥玄最后看了一眼顾沉，竟笑了。
“或许……你说得对。”
然后，归墟闭合。
深渊合拢，大地恢复平静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七日后，北境边关。
晨曦洒落在残破的城墙上，几名老兵正在清扫战场遗迹。忽然，一人指着远方惊呼：“快看！有人回来了！”
众人望去，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踏着朝霞走来。他衣衫褴褛，满脸风霜，腰间佩剑已断，却依旧步伐坚定。
“是顾大人！”
欢呼声响起，夹杂着泪水与敬仰。
顾沉走到城门前，抬头望向天空。阳光温暖地洒在脸上，驱散了多年积压的寒意。
他伸手入怀，取出一枚残缺的玉符??守心印已然碎裂，完成了它的使命。
但他知道，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。
比如母亲的爱。
比如自己的名字。
“我是顾沉。”他对着风轻语，“长夜已尽，我回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