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叫假的?”
陈宫最先质疑起诸葛亮。
“按照孔明的说法,陛下差不多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出兵!难道孔明忘记了不成?”
诸葛亮则是询问陈宫:“公台可知,将有五危?”
“自然知晓!”...
春闱放榜后的第三年,洛阳城外的邙山脚下,一座新筑的讲学堂悄然落成。青瓦白墙,不饰雕梁,门前无匾,只立一石,上刻“问真堂”三字,笔力峻拔,出自已故昭明王亲题遗墨。此处并非官学,亦不受朝廷俸禄,乃是民间自发集资所建,专收那些因言获罪、家道中落的士子孤儿。陈延辞去史镜台主官之职,亲任山长,每日清晨击鼓开课,第一句必是:“今日不说官话。”
那日天光微明,薄雾未散,十余名少年已在院中列队肃立。他们大多十四五岁,衣衫洗得发白,却个个眼神清亮。其中一人右臂残缺,乃父曾任边郡记室,因私录战报被削籍流放,死于戍所;另一人双目失明,幼时随母逃荒途中遭乱兵冲散,后由盲医“三明手”收养,靠听诵典籍识字。陈延拄杖缓步而出,目光扫过众人,忽而停在角落一名瘦弱少年身上。
“李承,昨夜可曾梦见你父亲?”
少年浑身一震,低头咬唇。他父亲正是当年幽州冤案中百名死者之一,尸骨至今未寻。张慎出狱后收他为徒,在墙上刻《证言录》时,这孩子就跪在一旁,用耳朵记下每一句。后来张慎双目失明,他便成了老师的眼睛,逐字誊抄那些从记忆深处挖出的文字。
“梦到了。”李承声音极轻,“他说……钟还在响。”
陈延闭目片刻,再睁眼时已有泪光。“那就去写吧。不是为了报仇,是为了让他知道,他的死,有人记得。”
当日课程讲的是《春秋》笔法。陈延不讲褒贬,只问:“若鲁国大夫屠村三百口,史官该如何记?”有学生答:“书‘讨逆’二字足矣。”陈延摇头:“那是替权者遮羞。真正的史笔应写‘某月某日,甲率兵至乙地,杀男女老少共三百二十一人,焚屋四十三间,掠牛马若干’??数字越细,谎言越难藏身。”
午后风雨骤起,讲学堂屋顶漏雨,学生们忙着移书避水。忽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,一名浑身湿透的驿卒跌进院子,手中紧抱一只油布包裹的竹筒。他喘息着递上文书:“江南急报,《地下春秋》第七十二期印毕,正送往各州,这是样刊!”
陈延拆封展读,脸色渐沉。本期头条赫然是《淮北蝗灾瞒报案》,附图触目惊心:枯田如骨,孩童以草根充饥,而县衙前竟张灯结彩,庆贺“五谷丰登”。更令人发指的是,地方官竟将上报灾情的乡老绑送大牢,罪名竟是“动摇民心”。文末署名“信史郎?柳青”,正是当年敦煌壁画显灵之夜,冒死拓印《守夜人名录》的那位年轻巡使。
“他们还在骗。”李承站在陈延身后,一字一顿地说。
“所以我们要继续说。”陈延将刊物传阅诸生,“记住,真相不怕重复,怕的是没人再说。”
当晚,问真堂灯火通明。学生们分成数组,有人抄录全文,有人绘制图表,还有人用盲文复刻内容。李承主动请缨撰写按语,提笔写道:“我们不是要推翻谁,只是想让饿着肚子的孩子,也能看到朝廷发布的粮食数据是否真实。”写罢,他抬头望向窗外雨幕,仿佛看见千里之外,某个同样彻夜不眠的母亲正抱着孩子,在墙角啃树皮。
三日后,第一批传抄件随商队出发。与此同时,曹湛在宫中接到密奏:淮北七县已有三十八名低级吏员秘密联名上书,愿作内应揭露真相。原来这些年推行《政务实录法》,早已在基层埋下良知的种子。有人虽不敢公开反抗,却会在深夜偷偷打开粮仓侧门,放灾民取一点活命的米。
曹湛召集群臣议事,仍有人劝阻:“南方未稳,若此时严查,恐激起民变。”
曹湛冷笑:“比起百姓的怒火,我更怕百年后史书上写一句‘此帝明知而不治’。”
他当即下令暂停春耕赋税,派钦差携黑棺直赴淮北,并昭告天下:“凡协助隐瞒者,无论现任退仕,一律追责到底。”
这一次,连远在交州的少女主簿也主动请缨南下。临行前,她对下属交代:“我不是去当官的,是去还债的。当年若没有陌生人救我出狱,我早就成了野狗嘴里的骨头。”
风波未平,北方又起波澜。鲜卑“共议庭”遣使来朝,带来一个惊人消息:赤心氏首领病重垂危,临终前留下遗言,请汉廷代为保管一部《草原证言录》??那是他亲率部众十年间搜集的旧贵族暴政证据,包括贩卖妇孺、私设刑场、谎报牧群数量以骗取汉朝赏赐等事。使者郑重道:“我们不怕你们知道,只怕我们自己忘了。”
曹湛亲自迎于城门外,以宾礼待之。当夜召集史官连夜翻译整理,发现其中竟有关于三十年前一场失踪事件的记载:一支汉使团途经漠南,全员覆没,朝廷当时认定为风沙遇难,实则系某权臣勾结匈奴残部所害,只为夺取使团携带的一份边防图。此事牵涉甚广,甚至涉及当今几位老臣的先祖。
次日早朝,曹湛并未立即公布内容,而是命人取出一只铜匣,里面装着甄宓《补遗篇》的摹本。他对群臣说:“你们都读过这段话:‘火要烧下去,靠的不是一个人,是一代代不肯闭眼的人。’现在,火把递到我们手里了。是继续掩埋,还是照亮黑暗?”
殿中寂静如渊。良久,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尚书颤巍巍起身,摘下乌纱,伏地道:“老臣先祖……确曾收受匈奴金帛,请陛下治罪。”
此举如决堤之水,接连又有五人自首家族隐秘。曹湛一一记录,却不加惩处,只命尽数录入《魏晋实录》修订本,并加注评语:“知耻近乎勇,恕其身而警后人。”
此事震动西域。龟兹国王遣子入汉求学,临行前告诫:“你要学的不只是汉字算术,更要学会什么叫‘认错的勇气’。”那少年抵达洛阳后,拒绝入住鸿胪寺贵宾馆,执意住进问真堂宿舍,与寒门学子同吃粗饭,共读禁书。他在日记中写道:“我的国家还在拜神像,而这里的人都在质疑神谕。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文明。”
然而黑暗依旧伺机反扑。某夜,问真堂突遭大火。幸有值夜学生警觉,及时抢救出大部分藏书,但《证言录》原本已被烟熏焦一角。经查,纵火者竟是附近寺庙一名僧人,背后主使则是某位因“黑棺令”被罢官的 former 县令之子。他们在暗中串联,企图制造恐慌,逼迫朝廷重新收紧言论。
消息传出,全国哗然。七十二座城市同时举行烛光集会,人们手持《补遗篇》节选,在街头齐声朗读:“我只是划亮了第一根柴禾……”连宫中的小太监们都自发组织起来,将旧宫档案中被删改的段落悄悄抄出,塞进各地奏折夹层。
曹湛下令彻查此案,破例允许“信史司”调用军情谍网。最终抓获幕后团伙三十七人,其中包括两名仍在任的监察御史。判决之日,他亲赴刑场监督执行,黑棺开启,罪首斩首示众,其余流放西域修渠十年,并勒令沿途每五十里刻碑一篇,书写其所犯罪行及受害者姓名。
事后,陈延带着学生们前往邙山祭扫历代“守夜人”之墓。他们在张慎老师的带领下,于每座无名坟前放下一页《证言录》抄本,口中轻诵:“我们知道你叫什么不重要,重要的是,我们知道你做了什么。”
归途中,李承忽然停下脚步。“先生,我在想,甄后写下那句话时,有没有想过今天?”
陈延望着远方起伏的山脊,缓缓道:“她当然想不到。但她相信,只要有人开始说话,就会有人接着说下去。就像钟声,哪怕隔了百年,只要还有回音,就不算停止。”
几年过去,问真堂的学生陆续成长。有人成为地方“信史郎”,有人执掌民间报馆《民声笺》,更有女子打破禁忌,考入太医署编纂《疫病实录》,首次公开记录当年瘟疫中宫廷隐瞒死亡人数的内幕。李承则选择留在学堂,接替陈延教职。他讲课从不用讲义,只带一块石板,随手写下问题:“如果你看到皇帝错了,你会怎么说?”
有一年冬天,大雪封山,一名流浪老儒踉跄叩门,自称曾参与编修前朝国史,因拒删一段昏君劣迹而被革职。他掏出半卷残稿,竟是《建安遗事》真本,详细记载曹操晚年如何操控舆论、清洗异己。众人围炉夜读,字字如刀。李承问老人:“您藏了这么多年,不怕吗?”
老人苦笑:“怕。但我更怕有一天,所有人都以为那段历史本来就那样写的。”
于是他们连夜刻版,印成小册,取名《补阙集》,悄悄流入市井。不久之后,市面上竟出现盗版本,封面反而印得更加精美。有人笑称:“看来连书商都知道,真话才是最畅销的货。”
时光荏苒,曹湛年迈退位,传位于仁厚太子。新帝登基首诏,便是宣布废除所有“禁忌词汇”清单,开放皇家档案馆,允许百姓查阅历代奏折原件。他还恢复了中断百年的“谏鼓”制度,在宫门外重立铜鼓,凡击鼓者,不论身份,皆可面陈时弊。
那一日,第一个击鼓之人竟是个八岁女童。她穿着粗布衣裙,手里举着一张画纸,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一座粮仓,旁边写着:“叔叔说这里面有米,可妹妹饿死了。”
侍卫欲拦,新帝挥手制止。他接过画纸,当场落泪,随即下令彻查该地仓储,果然发现虚报储备达九成。小女孩被请入宫中,赐坐于侧,听大臣议事。散朝后,她认真地说:“原来皇帝也不是什么都懂。”
这句话后来被《民声笺》刊为头条标题:《我们需要的不是全知的神,而是肯听的孩子》。
又过了二十年,李承已是两鬓斑白。他在一次讲学中突发中风,倒在讲台上。弥留之际,学生们围在他床前,轻声背诵《证言录》序章。他忽然睁开眼,艰难地抬起手,指向窗外梧桐树下那个正在读书的小女孩??正是当年钟楼下遇见老皇帝的那个孩子,如今已长大成人,带着自己的女儿来听讲。
“让她……说下去……”他喃喃道,嘴角泛起微笑,溘然长逝。
葬礼当天,全国三千余所学堂同步默哀一分钟。交州那位曾入狱的少女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史官协会会长,她送来一副挽联:
> “一生未著宏篇,
> 却护千言真语不灭。”
而在遥远的敦煌,莫高窟第220窟再次出现异象:甄宓画像眼角的血珠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滴晶莹露水,在晨光中微微闪烁,宛如泪尽后的释然。当地僧人不解其意,唯有老住持抚须叹曰:“她终于看见了??火种未熄。”
多年以后,考古学家发掘出一处地下密室,位于原洛阳宫遗址之下。室内整齐排列着数百只陶罐,每个罐中都密封保存着一份《政务实录》副本,时间跨度整整六十年。最晚一份发布于疫病结束那年,记录着最后一位“直言奖”得主的事迹:一名普通农妇,在丈夫死后发现其日记,记载了某将军冒领阵亡抚恤金之事。她徒步千里告状,最终促成军中整肃。
陶罐旁留有一简,字迹娟秀:
> “吾辈非为永存,只为万一。
> 若将来再有黑暗降临,
> 愿后来者掘此罐时,
> 知道我们从未沉默。”
>
> ??补天社?第三代守护者
研究人员试图追溯“补天社”起源,却发现线索断于建安年间。唯有敦煌壁画暗格中的《守夜人名录》末尾,新增了一行极细小的朱砂字:
> “继十三人之后,社复立。
> 初成员七人:盲医三人,女吏一人,塾师一人,驿卒一人,宦者一人。
> 皆无名。”
至此,世人方知,所谓“补天”,从来不是修补江山社稷,而是修补被权力撕裂的真相之天。
而在未来的某一天,当地球文明面临又一次信息封锁危机时,一群年轻人重启“补天社”,在全球网络节点上传播加密档案。他们的行动代号只有一个词:
> **“让她说下去。”**
春风拂过长安旧址,新建成的“醒钟公园”里,千名儿童齐声朗诵《甄后八诫》。最后一句响彻云霄:
> “八守沉默之时!”
>
> 因为他们知道,沉默才是谎言最好的温床。
星河浩瀚,岁月无声。但在每一个愿意倾听的夜晚,总有一些声音穿越时空,轻轻叩击人类良知的门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