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登左右亲兵顾不得恶心,赶紧护起陈登就要离开。
但陈登此时口中鼻中全是酸水,哪里能够站起来离开?
而且陈登眼看赵云冲杀过来,立即也意识到恐怕对方并非刘邈援军!
“不要退……哼~~~”...
夜色如墨,长安城外的渭水河畔,秋风卷着枯叶在荒草间打转。刘彻披着玄色大氅立于高坡之上,身后是八百羽林郎静默列阵,马蹄裹布,刀不出鞘,却杀气隐现。他目光沉沉望向远处未央宫方向,那片灯火明明灭灭,像是困兽垂死前的最后一口喘息。
“陛下,卫尉已按旨意封锁南北两阙,长乐宫亦有霍去病率三百锐士镇守。”张汤悄然上前,声音压得极低,“陈皇后所居椒房殿,此刻已有中常侍持节入驻,名义上为‘奉养’,实则断其内外联络。”
刘彻没回头,只轻轻点头,指尖摩挲着腰间那柄天子剑的玉?。这把剑自登基以来从未出鞘杀人,今日却仿佛有了温度,似在脉搏跳动中回应他的意志。
他知道,今夜之后,有些事再也无法回头。
三日前,他在甘泉宫避暑时接到了一道密奏??由淳于缇萦亲笔书写、经太医令暗道递入。奏疏只有短短数行,却字字如针,刺进他最不愿触碰的旧伤:“皇后近月常召巫者入殿,焚香祷祝于深更,所用符?藏有厌胜之术;又私启先帝遗箧,取走孝文皇帝手书《保躬帖》,疑欲借先帝威灵以压天子。”
厌胜?刘彻当时冷笑出声。他不信刘嫖之女会蠢到用这种小儿伎俩诅咒君王。可当他命张汤秘密搜查椒房殿夹壁时,竟真寻出一方紫檀木匣,内藏人偶七具,皆以青丝缠颈,背书生辰八字??赫然正是他自己与四位皇子、两位公主,以及卫子夫的名字。
那一刻,他的心冷得像渭水冬冰。
不是因为巫蛊本身。这类宫廷秘术,历来屡见不鲜。真正让他寒透骨髓的是那第七具人偶上的名字:卫子夫。
为何连她也要诅咒?
他记得三年前那个雪夜,卫子夫跪在未央宫阶下捧着一碗药汤,发丝结霜,双目含泪:“妾若有一念害君之心,天地共戮。”那时她刚诞下皇七子,产后血崩几至不治,仍坚持亲手为他煎药驱寒。而如今,她的名字竟与自己一同被扎在桐木人身上,受针穿心之厄。
刘彻闭了闭眼,喉头滚动了一下。
“传朕口谕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如磨石,“明日早朝,宣陈皇后因病告假,闭宫静养。此后凡椒房殿出入者,皆须录名报备,饮食医药,皆由尚食局直供,不得私纳外物。”
张汤心头一凛:“陛下……是否太过宽仁?依律,涉厌胜者当族诛……”
“她是嫡后。”刘彻打断他,语气不容置疑,“也是窦太主之女,先帝亲定的国母。朕可以废她,但不能让她死得不清不白。否则,天下人只会说朕薄情寡义,连发妻都容不下。”
他说完,转身走向战马,翻身上鞍的动作依旧矫健,只是左手微微颤抖了一下,迅速被大氅遮掩。
他知道张汤不明白,但他必须守住这条线。一旦开了诛杀皇后的先例,日后权臣便可借此屠戮天子近亲。今日杀陈氏,明日便有人敢逼宫废太子。大汉江山,绝不能陷入这种恶性循环。
马队悄然南行,穿过咸阳古道,直奔杜陵原。那里有一座不起眼的离宫,名为“清思台”,原是文帝为悼念慎夫人所建,多年荒废。如今已被修葺一新,墙高三丈,四角设烽燧,夜间燃狼烟,日间悬铜铃,风吹即响,无一人可悄然而入。
这就是陈皇后的归宿??不是冷宫,不是掖庭,而是一座金丝牢笼。
翌日清晨,未央宫前殿。
群臣肃立,鸦雀无声。丞相庄青翟捧笏出班,颤声道:“启奏陛下,皇后娘娘昨夜忽染恶疾,已请太医令会诊,然至今未明病因,恐需长期调养……”
刘彻端坐龙椅,面无表情:“朕已知晓。皇后素来体弱,理应静心休养。传旨下去,增派两名太医轮值椒房殿,所需药材不限额度,务必尽心竭力。”
这话听着关切,实则等于宣告陈皇后从此退出政坛核心。众人皆非愚钝之辈,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。
御史大夫严助犹豫片刻,还是硬着头皮问道:“敢问陛下,皇后既病,六宫之事当由何人执掌?”
殿内空气骤然凝滞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投向站在东侧末位的那位女子??卫子夫。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缃色深衣,头上仅簪一支白玉步摇,神情平静如水,仿佛周遭一切纷争皆与她无关。
刘彻缓缓扫视群臣,最终落在严助脸上:“后宫事务,自有尚宫局按制办理。至于统摄六宫……”他顿了顿,一字一顿道,“暂由卫婕妤协理。”
此言一出,满殿哗然。
虽未正式册封为后,但这已是赤裸裸的信号??卫子夫即将登上皇后之位!
退朝后,刘彻并未回宫,而是策马驰往霸上军营。秋阳高照,校场上鼓声震天,一万五千名新募骑士正在进行骑射合演。为首将领正是霍去病,年方十九,身披银鳞铠,手持长槊,在阵前来回奔驰,喝令如雷。
看到皇帝亲临,全军立刻停下操练,齐刷刷翻身下马,单膝跪地,山呼万岁。
刘彻翻身下马,走到霍去病面前,拍了拍他的肩:“不错。三个月能练成这般模样,足可对阵匈奴铁骑。”
霍去病昂首道:“陛下给的都是良家子,又许诺破敌归来者皆授田赐爵,人人争先,不敢懈怠!”
刘彻笑了笑,忽然压低声音:“你姑母的事,你知道了吗?”
霍去病脸色微变,随即低头:“略有耳闻。”
“你觉得朕做得对吗?”刘彻盯着他问。
少年将军沉默良久,才缓缓道:“臣只知道,若无陛下当年从倡籍中拔擢我母,救我舅父于奴役之中,今日我霍去病不过是个市井泼皮,焉能执掌万骑?卫氏一门,皆受陛下再造之恩。所以……”他抬头直视刘彻双眼,“无论陛下如何决断,臣唯有一句话:愿效死力。”
刘彻怔了怔,忽然仰天大笑,笑声中竟带几分苍凉。
他何尝不知自己正在撕裂亲情与权谋的边界?陈皇后虽无子,却是他少年时明媒正娶的妻子,曾陪他度过铲除窦氏外戚的惊险岁月。而卫子夫,是他真心所爱的女人,更是太子刘据的生母,未来大汉的国母人选。
可帝王之家,哪有纯粹的情爱?
当晚,刘彻独坐温室殿,案前摆着一份尚未批复的奏章??来自敦煌郡守急报:匈奴伊稚斜单于遣使求和,愿送还此前扣押的汉使,并以三千匹良马换取边境互市之权。
张汤劝他接受:“今秋大旱,关中粮价飞涨,百姓已有饥色。若此时开战,恐动摇根本。不如暂允和议,积蓄实力,待来年再图北伐。”
卫青却持反对意见:“匈奴豺狼之性,反复无常。今其主动请和,必因内部动荡或遭遇重创。此乃天赐良机,正当倾全国之力出击,一举荡平漠南!”
两人争执不下,最终将难题抛给了皇帝。
刘彻捏着眉心,久久不语。他知道,这场决策不仅关乎边疆安危,更牵动朝堂格局。若主和,则张汤等文官势力将大涨;若主战,则卫青、霍去病为代表的军功集团将进一步掌控兵权。
而他自己,必须在这两者之间走钢丝。
就在这时,一名小黄门匆匆进来,呈上一封密信。
拆开一看,竟是远在云中的李息将军所发??原来半月前派出的细作终于传来消息:匈奴右贤王部因争夺水源发生内讧,左谷蠡王联合西域车师国偷袭其后方,导致右翼兵力大损,眼下正向单于求援。
刘彻眼中精光一闪。
机会来了。
他当即提笔写下朱批:“准奏。令卫青为主帅,霍去病为先锋,调集五万骑兵,十日内完成集结。另命河南郡、太原郡输送粮草二十万石,沿途设转运站,确保前线供给。”
写完,他唤来中谒者令:“将此诏密封,星夜送往卫大将军府。记住,不得走尚书台,直接交到卫青手中。”
他知道,这一战若胜,不仅能洗刷马邑之围的耻辱,更能彻底确立他对军队的绝对控制。而那些还在观望的诸侯王、豪强世家,也将看清谁才是这个帝国真正的主宰。
三日后,长安西门外旌旗蔽日。
十万百姓夹道相送,看着黑甲铁骑滚滚而出,如同一条巨龙蜿蜒向东。卫青一身戎装,骑着乌骓马立于阵前,向皇帝行最后的军礼。
刘彻亲自为他斟满一杯酒:“卿此去,不仅要击败匈奴,更要让天下人知道??大汉天子,言出必行!”
卫青接过酒杯,仰头饮尽,将杯摔于地上,碎片四溅:“臣不负陛下所托!”
大军开拔,尘土飞扬,遮天蔽日。
刘彻伫立良久,直到最后一骑消失在 horizon 上,才缓缓转身。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疲惫袭来,脚步踉跄了一下,被身旁的宦者扶住。
“陛下?”那人轻声问。
“没事。”刘彻摆摆手,“只是……有点累了。”
回到宫中,他径直走入宣室殿,召见太史令司马谈。
老人须发皆白,躬身行礼:“老臣参见陛下。”
“坐下说话。”刘彻指了指旁边的蒲团,“朕想问问你,史官记事,可会记载帝王私情?”
司马谈略一思索,答道:“《春秋》褒贬,皆以言行为准。至于宫闱隐秘,若涉及社稷安危,则不可不记;若仅为男女之情,则往往略而不书。”
“那若是帝王废后呢?”刘彻追问。
“此乃国家大事,必载于正史。”司马谈正色道,“然史家亦讲‘直笔’二字。若废黜无罪,则后世评说,恐难逃苛责。”
刘彻沉默许久,忽然道:“你说,朕是不是一个无情之人?”
老人抬眼看了看这位年仅三十却已两鬓微霜的帝王,轻叹一声:“老臣只见陛下日夜操劳,削藩镇、兴水利、通西域、击匈奴,所做一切,皆为大汉江山计。情之一字,于常人是暖炉,于帝王却是枷锁。陛下能舍小情而成大业,非无情,实乃有大情也。”
刘彻闻言,眼角微微抽动,终是低下头,喃喃道:“为了大汉啊……”
那一夜,他独自在宣室殿批阅奏章至五更。窗外晨露未?,东方渐白。当他终于放下最后一卷竹简时,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,眼前发黑,整个人向前栽倒。
幸而值夜的宦者反应及时,一把抱住。
太医急召而来,诊脉后皆面色凝重。首席太医令淳于意低声禀报:“陛下心血耗损过甚,肝火郁结,肾气亏虚,若不静养调治,恐有昏厥之险。”
刘彻躺在榻上,气息微弱,却仍强撑精神问:“朕……还能撑多久?”
淳于意不敢直言,只道:“若能减政事之劳,辅以汤药调理,或可延年益寿。”
刘彻苦笑:“减政事?现在这个时候……朕怎么能停下来?”
他闭上眼,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王?临终前的话:“彻儿,你要记住,你是天子,不是普通人。你的每一个决定,都会影响千万人生死。所以,哪怕心碎成片,也不能停下脚步。”
是啊,他不能停。
几天后,前线传来捷报:卫青率军突袭匈奴右贤王庭,斩首八千余级,俘获牲畜百万头,右贤王仅携数百骑突围而逃。霍去病更是一马当先,深入漠北三百里,焚毁敌军粮仓,迫使伊稚斜单于放弃和谈,仓皇北撤。
举国欢腾。
刘彻在未央宫设宴犒赏三军将士家属,亲自为阵亡者父母敬酒。酒至半酣,有人提议立卫子夫为后,以彰其德。
群臣纷纷附和。
刘彻望着殿中歌舞升平,心中却没有喜悦。他知道,随着卫氏地位上升,新的权力斗争又将开始。朝中已有风声,说卫青权倾朝野,霍去病骄横跋扈,甚至有人暗讽“卫氏将再现吕氏之祸”。
他必须尽快平衡。
于是,在一个月圆之夜,他召见了主父偃。
“朕欲推行‘推恩令’,你可愿执笔?”刘彻开门见山。
主父偃震惊之余,立即领悟其意:这是要借诸侯子弟之手,瓦解藩王势力!
“臣愿效犬马之劳!”他激动跪拜。
刘彻点点头:“此事须隐秘进行,不可泄露风声。待诏书成型,朕亲自审定。”
主父偃离去后,刘彻再次登上未央宫最高处的望楼,眺望整座长安城。万家灯火,宛如星河。
他知道,自己正在一步步重塑这个帝国的骨骼与血脉。废后、立妃、征伐、改制……每一步都充满风险,但他别无选择。
因为他不只是一个丈夫、一个情人、一个父亲。
他是刘彻,是大汉天子。
他的名字,注定要刻在青史上,与秦皇并列。
哪怕代价是孤独终老,也在所不惜。
风起云涌,时代奔流。
而他,必须挺立潮头,哪怕筋疲力尽,也要咬牙前行。
为了大汉。